月影_Slytherin

上一篇：以眼还眼（拜伦号）

【赛尔历46年6月8日】

“迪恩。迪恩？快醒醒。”

迪恩·卡朋厌倦了这一切。她只想坠入很长，很长的休眠。不是永恒，提醒你；她永远不许自己懦弱到寻求死亡的解脱。但现在她就想多睡会儿，有这么难吗？

她嘟囔一声，翻了个身，把肩膀上摇她的手拍掉了。

爱德华·贾斯汀不依不饶，凑得更近了。心想反正破晓也没醒来，他贴近迪恩的收音系统，轻轻吹气。

迪恩唰地弹起来。

“贾斯汀！你烦死人了！”她抱怨。

“叫你起来看流星雨！”贾斯汀兴奋道。顺着他高举的胳膊，迪恩眨眨眼，看到清冽的夜空碧蓝一片，明亮的橘色光辉滑落，流星像溪水里的鱼苗，接连不断，轻盈，细小。

她好不容易才把视线移向地面。地平线点缀着温柔的山丘，新雪刚落，金黄的巨大藤蔓遍布平原。夜色被路桩上毛茸茸的雪球点亮，其轮廓朦胧，暖色光晕洒落在粉红色吊钟状真菌上。灰色的岩石上雕刻粗线条的抽象图画。

这里是斯诺星。迪恩长出一口气，还以为自己会看到白雾在嘴边散开。并没有；这不是与贾斯汀共享的意识空间。这是现实，而他们刚从尤纳斯的魔爪——魔眼下逃生。身后，三人正靠着坠毁了的浅蓝色飞船。多亏英卡洛斯、萨格罗斯合力牵制飞船的坠落，三个机器人才幸免于难。

两只螳螂累得蜷缩在他们身边休息。

迪恩自然还想多看会儿流星，但还是挣扎着起身，开始检查飞船受损情况。贾斯汀伸了个懒腰劝她享受一下宁静，迪恩假装起床气敲了他的脑袋，忍不住微笑。

她把破晓滑落的护目镜轻轻推回原位。

此举却惊醒了破晓。“我们在哪？脱离危险了吗？”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迪恩嘲笑起贾斯汀。

“上校，你看看人家破晓，多有自觉。你呢？叫我起来看流星雨。就差堆雪人了吧。”

破晓还在迷茫环顾着。贾斯汀撇了撇嘴，手伸到背后一掏。

迪恩躲闪不及，被一个用心制作，精准计算弹道的紧实雪球正中头盔！砰，头盔被掀翻，迪恩的头发上落满了雪。破晓被夹在两人中间，刚回过神来，就看见全赛尔号战斗力最高的两个机器人正使出浑身解数，丢出凶恶的雪球。她赶紧撤离战场。

“等一下，我们是坠毁了吗，为什么你们这么开心？”破晓没好气地大吼。

“我发送了求救信号，赛尔号已经收到。不过赶来还要一段时间，正好……”贾斯汀试图回答，手上动作还是没停。迪恩的尾巴铲起雪来可是速度一流。

“站长，你是在拜伦号上没打够吗……”破晓戳穿。

英卡洛斯无奈点头。萨格罗斯本在一旁抱臂观察，突然一脚向前加入了战斗！贾斯汀被压制了！他头上的太阳能板被打歪，英卡洛斯赶紧前来救主。

破晓站在原地，不知不觉间笑了起来。迪恩快速躲闪，贾斯汀气喘吁吁。

就好像尤纳斯替他们说破了一些无法言明的事。

答案还是悬浮空中。破晓抓起一把雪，手心仍然感到冰凉。这是一丝微妙的，柔和的凉意，像夏天的风。塞西利亚的严寒——体现在她身上战甲的，不近人情的冷，与斯诺星的梦幻雪景并不一样。

这一切仍是她的切肤之感。传感器能反馈给她的，只有手中逐渐熔化的雪块的温度曲线。

星球有自己的性格吗？塞西利亚星和斯诺星的性格截然不同。

“嗨，小机器人。喜欢雪吗？”一个奇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贾斯汀和迪恩停下手中投掷，惊讶看着破晓身后。

布满黑色条纹的红色触角伸到破晓面前，把她举了起来。破晓吓得连连大喊，却听到好多叽叽喳喳的精灵叫声和笑声。她被抛起来，掉了个个儿，轻松接住。

魔狮迪露把她放到自己背上。破晓晕头转向，紧紧抓住绿色鬃毛。白色的光滑背上还挤着好多乘客：水滴形状的小米鲁、披着棕色甲壳的达比拉、顶着灰蓝色鹿角的托尼亚。贾斯汀和迪恩也被轻松伸长的触角抓住，塞到了基本满载的神兽背上。

“坐稳喽！”魔狮迪露红色的蹄子轻点地面，唰地飞了起来。

斯诺星的小精灵们都在兴奋欢呼。破晓震惊无比，打着手势问身旁神色得意的米鲁：这是在做什么？

米鲁把她的脸扭到前面，好像在说：你这铁皮笨蛋，好好欣赏吧！

魔狮迪露优雅奔跑，踩在空中如履平地。他们趴在神兽身上深入平流层，俯瞰银装素裹的童话般山野。斯诺星的卡兰流星雨，一颗颗彗星留下的细小碎片，在他们眼前绚烂燃烧，光的踪迹被魔法放慢，不再转瞬即逝，仿佛慢动作焰火。小精灵们鼓起掌来。

魔狮迪露说：“小机器人，怎么样？每年这个季节，我都会带这些孩子们看流星。”

它停下了脚步，慢慢巡航。火球漂亮掉落，夜空被尽数点亮。远处，黑夜的蓝被一丝亮橙色渐渐溶解。黎明正不疾不徐，造访这美丽的星球。

“我知道你们是谁……我也闻得到你们身上特殊的味道。你们有知觉，也有痛楚。这很好，小机器人们……”

魔狮迪露注视着万米以下，正慢慢被日出点亮的大地。流星还在燃烧。一切的时序都任由神兽执掌……一切的生命。

“你们守护了这个星系，让斯诺星幸免于咤克斯之手。”

破晓喉咙一紧，不知如何回答。熟悉的羞愧感压到心头：可是露希欧星……

“任何事都不会完满的。不要怪罪自己了，享受你们的人生吧……苦难与幸福，都是痛苦的；而一切痛苦，也是甜蜜的。

“万物都在互相转化。我即是彗星，彗星砸向一颗颗年轻的行星，带去了水，带走了胚胎……我即是生命，生命不止是我。”魔狮迪露重新开始奔跑，奔向帕诺太阳探出地平线的方向。

“你们三个，于一次光暗对冲中在场，被注入了生命。”魔狮迪露回头一瞥，“没错，就是那两只小螳螂吧。”

静默无言。破晓又忍不住取下深寒护目镜，摩挲着右边的屏幕。

“只要有对立冲突，针锋相对的两极，就会有隐匿其中的生命力。海洋与岩浆……云霄与土壤……光明与黑暗。如果它们相遇，生命就能苏醒。这就是精灵们的来处……也是你们三人的归处。

“帕诺星系只是宇宙中平凡无奇，安安稳稳的小角落，但也有自己的秘密。也许生命起源从来没有规律。每个地方有不同的办法。我飞越一切，最终选择在帕诺星系落脚。我喜欢这里……大道至衡，事情不会发展得太极端。”

破晓对迪恩传输道：乍一听很魔法，细想算原始科学，proto-science。

迪恩回复：拿母星的认知套外面的世界，一般没用。

破晓发送被打脸emoji。

贾斯汀说：“不会太极端，可是赫尔卡星呢？”

这个问题非常模糊，指向无数个方向，又像是一句凝练的控诉。赫尔卡星像一艘巨大的星球飞船，悬停在帕诺星系的入口，在一千年的沉默中振聋发聩。赛尔号航线伊始就与它相遇，有如一本摊开的寓言书，写满了晦涩的警句。

魔狮迪露沉吟道，“让我们猜一猜吧。赫尔卡星，代表什么？机械的僭越，可是他们崇拜精灵……扩张的欲望，而他们已受惩罚……科学当道，却创造神明。”

斯诺星的冰系小精灵们懵懂地听着神兽的话，只听懂了“赫尔卡星”，也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对它的不满。千年来传承的族群史诗里，总是有赫星人的进犯。

“你们不需我来指引。赫尔卡星的对立面，就是你们自己。能源探索飞船、雷神、平行时空的复仇者，在帕诺星系联手了……向它走去吧，拥抱文明的昼夜交替。如何吸取教训，如何面对这份‘宝藏’……生还是死，就看你们的选择。”

迪恩突然非常认真地问道，“魔狮迪露，您能否告诉我，火山星和海洋星究竟是不是重叠的时空？它们的轨道位置和大气成分，似乎正好互补。”

一时间，就像这其中的七年时光一笔勾销，破晓又见到那个腼腆的精灵学者，还有特地来保护他们的年轻站长。

魔狮迪露微笑了，带他们降下云层。穿越那白棉花一样的水蒸气山川，小精灵们都惊叹不已。

“你真是敏锐，未来的旅者。是，也不是……就像你们此刻活着，但也沉眠在电子的开关中。说到这个——我想，尤纳斯太着急了。你们只是意外获得了知觉，离你们的族群心甘情愿抛下机械，还有十万八千里。何况你们恐怕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英雄先生，”它指的是贾斯汀，“你自从体会了痛感，一直在质疑赛尔号的捕捉、实验、战斗是否道德，对吧？可是你坚守着，那是你的职责……”

贾斯汀低下头，并未否认。破晓想起近年来太空站遭到的种种非议。

“你们和尤纳斯那种盘踞帕诺星系的老家伙不一样，它是没法理解的。”

魔狮迪露的漆黑双眼望穿时空。

“你们身后有故乡。”

旅至星河深处的意义，就是在最远最远的角落，回忆起等待着先驱者们返航的地球。破晓扪心自问，作为一个军人，自己的归属是否还坚不可摧。她曾那么单纯地热爱精灵，不肯询问其价值，也不去理解“存在就是价值本身”这句话的沉重。恐怕贾斯汀也遭遇了这种犹疑，而魔狮迪露正在劝他们放下自我审判。它的背如山脉般宽厚，绿色鬃毛在空中飞舞。无论魔狮迪露、尤纳斯，还是阿克希亚、雷伊、光暗螳螂……无垠宇宙，赛尔或人类永远不会理解全部。

迪恩苦笑一声，“这就不包括我了。”

魔狮迪露已经准备降落，它飞向自己的洞穴，把小精灵们放回广场上。

“看看你的周围，未来之人，”魔狮迪露沉吟道，“睁眼去看，但也要闭眼去看……”

三人被触角卷着放回了地上。身边，小米鲁们三三两两回到了家中，准备补个回笼觉。迪恩深呼吸，极目远眺。山峦的剪影被阳光点亮，穿云破雾出现的是赛尔号终于到达的救援船。这次不再擦肩而过，贾斯汀打出信号，在空中反射光芒。破晓不愿离开魔狮迪露，还抱着垂下来的鬃毛恋恋不舍。

闭上眼睛，还能看见吗？迪恩尝试着……

她感到广场微微震动，伴随着救援船降落的气流。贾斯汀咔嚓收回信号枪，破晓呢喃着语无伦次的崇拜神兽之词。魔狮迪露略带笑意：“好啦好啦，以后再来斯诺星挑战我吧”，还有触角碰碰机甲的声音。空气中是晴朗的，几乎像赫鲁卡星初冬的气味，让她恍惚回忆起童年见过的第一场雪，广场中央圣树尖顶的金色星星。咚咚，两个脚步声同时向自己靠近。

贾斯汀熟悉的躯体先拥抱了她，破晓带着寒意的机甲紧随其后。迪恩仍然闭着眼睛，嘴角的笑意终于绽放。破晓絮絮叨叨：哎呀，终于安全了。这都多少年了，我都差不多退隐山林了，怎么一和你俩老领导出来，就碰上倒霉事。你们太强了没关系，别拉上我受罪……贾斯汀用夸张训话的口吻：破晓中尉，明明这次行动你是总指挥，回去写检讨啊，又把我的迪恩卷入危险。

破晓气得跳开，噢哟，还‘你的’迪恩？上校，我告诉你，没门。搁我这秀恩爱，你还是回去好好整整太空站吧，不来点新的对战设施，小心我带头不给你投连任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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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狮迪露的图鉴介绍：“充满自然之力的魔狮迪露，驾驭着星星、风和天空的力量，为星球带来美好的祈愿。”技能有“疯狂彗星”“天降甘露”“流星雨”等。虽然“地球上的水来自彗星”一说已被同位素比对挑战，泛种论也没有实证支持（前段时间在分子云里发现了乙醇胺光谱？），我还是愿意想象一只与生命起源的秘密息息相关，默默守护着帕诺众生的彗星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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