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gnostic & Archaeologist of the Self
画画写文翻译
斯赫/贾迪/宋吴/瑞r/玻海
迪恩卡朋厨,学术兴趣地理、科学史

焰色反应 | 第一部分,2018.12.31版本


他满面微笑,走在尚不属于他的城市里。浅蓝色雾气笼罩环山。透明的薄膜扇动在风中,像是人造的海浪,在主干道一侧尽情伸展,低声歌唱。火焰在血管里流淌,烧尽一切之前,他还有这个城市要保护。这是他的双眼被渴望点燃的地方;而此时此刻,他将倒数第二次回到这里。下一次,他要将她据为己有;然后,她将焕然一新。


一、二零一七年十月十三日星期五


何子希早就看透了这个国家:人人焦急疲惫的双眼后挂半片鲁迅先生的幽魂。在她看见打水间里用繁体字写的那张通知的时候,这样的看透感又深了几层。其一,文化不古;其二,硬盘里人们惠存的résumé也要抵过冷气和暗箭了。显眼的是高一一班的录取结果:林一,许小川,没有何子希。何子希迅速告诉自己这结果是预料得到的,并且有了足够的理由去观察林一和许小川这两个陌生人。


陌生吗?其实也不是。谁能不知道林一和许小川呢。一入学他们几个就拉帮结派,成绩耀眼,干事又利索,周浩然上课天天用欣赏的语气点起林一,许小川的作文天天被表扬,赵心悦——那个咋咋呼呼的女生——什么事都想横插一脚。好像是四个人的组合,还有一个男生是谁来着?不管了。


总之何子希往回走,脚步用力得有点过了,咚咚咚敲打着地板。铃响了,周浩然卷着一阵风冲进来,一声“上课”在门外就喊出,而林一居然还能及时地“起立”。何子希不情不愿站起来——座位东西太多了,差点掀翻了书箱盖子(上面可是放着相机的)。课前演讲的是叫陈耀的男生(哦,他似乎就是那第四个人)。稀稀落落的掌声,只有许小川(他的同桌)手拍得最响。

“今天……今天我要向大家介绍的作品,是,呃,是一个短篇科幻小说,叫做《乡村教师》……”


陈耀在台上紧张得让人不忍直视,何子希都感到一阵尴尬,他全用宋体和默认模板做的ppt唤起了一阵厌倦。看看许小川握着拳头给他加油的样子,方才没被摄影社录取的耻辱感又烧进喉咙里,烧到鼻腔,她用力一呼吸也没法摆脱。何子希本来就懒得听,陈耀死死盯着投影的模样和科幻等于刘慈欣的浅薄对应更把她推离这场演讲。然而不多时她听到陈耀读出一个句子。


“娃们和火光,娃们和火光,总是娃们和火光,总是夜中的娃们和火光,这是这个世界深深刻在他脑子中的画面,但他始终不明其含义。”


这是陈耀打在ppt上的样子,然而他鼓足勇气,用大概是陕西那边的方言一口气读了出来。全班都愣住了,然后没忍住大笑出声,也有人夸张地鼓掌。陈耀的脸已经红过了头顶的国旗,但这效果确实很震撼(i.e.尴尬至极),于是何子希也顺带听到了他讲的几句点评。


“教师……就是黑夜中的火光,照亮了这些孩子的未来,也拯救了整个地球的未来……”


何子希转过头不动声色地观察周浩然。他听得极其认真,眼睛炯炯有神,有些严肃,有些坚决。某些极端矛盾的感知在何子希心里打转。当天晚上,6703宿舍最靠门的上铺被手机屏幕的光芒照亮到十一点四十。何子希反反复复地读《乡村教师》,反反复复地想起繁体字打的通知,气急败坏的眼泪在第三遍(她不敢看细节,读得很快)的时候侧着流下,浸湿枕套。


二、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四


陈耀早就看出许小川下楼时的不情不愿,所以像往常一样默默坐到靠近酒精灯的那边。实验台上有第二主族金属的盐样品,中年女老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注意事项,“这个酒精灯和酒精喷灯的温度,啊,其实都不够高……”


许小川一直沉默,脸色不太好,但其实也好奇地拿着——那什么金属丝去戳浓盐酸。开始实验的时候全班一下子点起二十枚火苗,她还是浑身不自在,把椅子搬远了,望着陈耀动手。


以前的实验课都是许小川(脑子比较清楚,也不会打碎若干玻璃仪器)在忙前忙后,陈耀拿个笔笨拙地记录数据,这次突然全给他搞,陈耀有点手足无措。点起酒精灯之后他对着黑板上老师标的对应位置看了好久才确认到钠盐在哪里,正要动手去取,许小川虚弱地发话了。“要先烧一下那个铂丝……”哦,原来是铂丝,他记了笔记也没想起来。陈耀于是烧铂丝,许小川嘟囔了一句什么“幸好我先蘸了浓盐酸……”


“啥?”陈耀问。


许小川别过眼睛回避火光,无奈地摆摆手,“没事,你别分心啊,继续继续。”


取到钠盐之后陈耀试探着把它举到火上,火焰的颜色果然变了一点,但很不明显,大约是橙黄色。 “呃……橙黄色?大概。”他对许小川说。许小川几乎背对着他写字,还紧张地说着“哎呀你别转过来,看着点火”。


钙盐。“呃……深……深橙黄色……?”


锶盐。“啊,哦,这个是,红……橙红……红橙黄……深红橙黄色……”


许小川艰难地笑出了声。陈耀哗啦啦翻书,“我觉得换一批不是暖色调的会好一点。”钡盐,这次有点意思,蓝绿色?反正很好看,他想让许小川看可是对方还是拒绝。换了铜仍然差不多,钾又看不到。陈耀拿着钴玻璃转来转去地看,最后还是拍拍许小川,“我实在分辨不出来,你拿远点试试?”许小川眯着眼睛像测视力,半晌说“好像是有点粉色。”陈耀再看,是有那么一点点微弱的粉红色,摇摇欲坠的样子,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一眨眼又没有了,一眨眼又出现。钴玻璃蓝得严厉而不容置疑,粉红色飘摇地躲在后面。


许小川又跑远了。陈耀无奈地盖上酒精灯盖子(这个动作她是决不看的),坐下来写实验报告。然而他不很满足。那样的反应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些不同的物质如何存在第一次给了他具象的体现。可惜这灯温度太低了,做不出分明的颜色。而且许小川又没怎么看到。他把笔尖顿在纸上,思来想去,下课的时候鼓足勇气(因为昨晚作业其实还欠着)去面对化学老师。


“老师,我们学校真的没有煤气灯吗?我,我想用煤气灯再试试……”


所幸化学老师就像除了周老师之外的每一个老师一样不记得他是谁。“啊~据说是有几台的,但是很久没用过了,实验员老师觉得是不是已经坏了,就没有用。”她戴老花镜的方式很滑稽,“记住那几个常考的颜色就好了。走吧走吧,要锁门了。”


午休之后陈耀还是有点执念,于是第二节下课一个人出现在实验员办公室,正巧就看到两台煤气灯摆在桌上。实验员老师说刚刚试了,其实没坏,但陈耀结结巴巴说了好久才表达清楚他想自己借一下做焰色反应的希望。实验员老师用不信任的神情打量他好久,才说可以给陈耀开着实验室,他自己在隔壁等,走的时候由他再锁门。


陈耀感觉耳朵还是很烫(没办法,他一对别人讲太多话就这样)。他气喘吁吁跑上楼,自习课刚开始。新班主任萧老师绝对不会来看班所以他可以溜进教室,然后开心地告诉许小川这个消息。许小川有点感动,但是还是害怕,陈耀劝她“煤气灯的火是那种,嗯,你喜欢的蓝色的”,她才勉强同意。“我们去化学实验室再做一次焰色反应。如果待会萧睿来点名,帮我们说是去找周浩然讲作文了,感恩——”许小川戳戳前面的赵心悦说。


跑到实验室,一路上陈耀努力组织好久语言,才在到门口的时候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其实,如果多看几次火,是不是会好一点?如果可以好一点,以后做实验你就可以带我啦,免得我再什么也不会,我们组就倒数第一……”其实这语言组织得也不是很好,好像并不是他想说的。他想的其实是让许小川摆脱这童年阴影的困扰,让她一直酷酷的,不用害怕什么日常就会出现的东西。但反正许小川似乎能明白,而且有些惊讶于这番话,点点头对他绽开一个努力的微笑,打开了门。


三、永兴四年 三月二十 立夏


细雨已久,不是理想的实验天气,于是今天卫明想去云尚城外采一些原料。这是他从城里新进来的旅行商贩那里花了点酒钱听得的:就在这城郊以西,祈安林深处,有一小湖,湖边长满了赤烛。他寻这草已久,相信它可以支撑实验所需的火量,只是云尚城中几乎无人听过,他只能自己动手。


小贩告诉他要做足准备再动身,相传湖边有强大的生灵守护。卫明不以为意,自觉意图之和平无可指摘,抓了佩剑,带了水壶和挎包,拎着伞就走。那伞经过改造,内里加了镀面,如镜光滑,精心打磨成必要的角度,能反射强光做盾。实战寥寥,今天或许能试试威力。骑上追光,他孤身出城。


卫明不知道的是,那森林名叫祈安,正是因为自古凶恶频犯,过路人轻易不敢靠近,至今仍成谜团,人们于是起一善名以期恶灵不再缠扰。不过就算他知道,也只会轻蔑地嘲笑这样的神神叨叨。翻身下马,卫明牵着追光往森林深处走去。那小湖宁静无波澜,但是他靠近的时候雨下起来,于是水面上波动互相干涉,他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其中一定别有深意。赤烛草茂盛,亮红一片,卫明伸手去摘,就像扰动一圈火焰。


然而这时半空中一声喊叫,“住手!”


卫明一抬头,移开伞,看见一个红头发女孩坐在榕树枝干上,穿着宽大的粗布衣裳,挎一把木弓,对他怒目而视。他耸耸肩,没理会,重新俯身伸出手去,结果一支尾羽橘红的木箭唰一下插在脚边。他怀疑那箭是想逼他挪开手,但是偏了一点点,所以他猜那女孩弓术并不如何,不能阻挡他对实验材料的迫切需要。他迅速拔了一把,跑几步想要再摘,嘴里喊着“这是为了真理,可以牺牲一下嘛——”但是地面一阵震动,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女孩已经气急败坏地跳下树跑来,一头乱糟糟的红发尤其夺目。她使劲把卫明拉着就跑。卫明还惦记着赤烛草,不情不愿,也有点儿生气了,硬是站稳脚跟不走。女孩子大声嚷嚷着一些卫明听不懂的语言,接着龇牙咧嘴地说,“都怪你!现在黑火生气了!”黑火?什么新的生物?卫明第一反应是好奇,第二才是担心。但面前地面竟然逐渐变黑,原本的颜色都褪去,树木压低,热量从身后滚滚而来。两人一转头,看见湖水已经全部消失,将那平静的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涌动的巨焰。它舞动着向他们扑来。女孩取出一支箭,放到弓上凝神片刻,射出去的时候箭头滚着一束橙色火花。两片火相撞,橙色闪耀片刻被吞噬了,反而加强了那黑色的体积。女孩惊呼,卫明骂一声“是不是傻!”然后抽出佩剑挥起一圈光环抵挡从地上弹出来的火球。火球见到光亮一下消失了,可是这光太弱,不足以应付滚滚而来的黑。两人被困在原地,热量积累,汗水迅速蒸发,卫明一把将剑塞到女孩手里,“喂,帮我拖一下时间——”女孩开始笨拙地挥舞长剑制造光弧,而卫明撑开伞反过来对着湖心。他在掌中聚集起这一片残存的所有光线,调整角度握着大光球放到伞中央——


光线骤然加大聚集,瞬间击中那一片黑暗。黑暗无声哀嚎,湖水一滴滴重现时,卫明心里的念头却不是生存的侥幸,而是:


光线怎么不用时间就能到达远处呢?


然而他站在那里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似乎忽略了在面前晃来晃去的女孩。“喂,光头!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来这里搞破坏?”然而卫明还在走神,最后她忍不住了,打一个响指,在他面前用食指点起火苗来,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卫明一下子惊醒,盯着那小小的火苗。他唐突地一把抓住女孩的手。


“这是——稳定,清洁的火源!这——这不就解决了吗!”


他眼睛里闪出一阵孩子般的狂喜。“孩子,你愿意跟我回城去吗?不不,我是说,呃,你愿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一段时间?”


追光确认危险消失之后跑了回来,好像已经习惯了主人的奇怪情绪,镇定地等在那里。女孩挑起一边眉毛,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然而卫明还在兴奋地摇晃着她的手,笑得非常开心。天不知何时放晴了,阳光冲破灰蒙蒙的云。夏天要来了。


四、二零一七年十月十五日星期日


校车晃得何子希没有心情和力气盯着手机屏幕,她的大脑也如一团蒙尘的数据线和充电插头,黑漆漆而乱糟糟。按理说离开那个屋子是令人开心的事,可是要来到的地方是这精神荒野一般的学校,其实到底有没有改善什么呢?怀揣着这种心情,何子希摇摇晃晃地上楼,见到的每一个傻笑着的人都看起来那么讨厌。就是这些人,何子希一边把行李箱不管不顾地拉到座位旁边一边想,就是这些人丝毫不知道她周末在那个屋子里都要经历什么,就是这些人没有一间那样的屋子,就是这些人的傻笑和过分夸张的快乐把工作日的气氛变得与她格格不入。那么这样一来,一周七天都不适合她,她本应从某个掌管日历的神那里得到星期八的报偿。这样的逻辑总算把自己逗笑了,但也苍白,何子希自暴自弃地扯了扯嘴角,蹲下来收拾东西。


那些参考书,带回去了还是一页也没看,一题也没写。电视声音太大,何子希在自己过于小的房间里带上头戴耳机,可是因为耳机的质量太低,没有办法隔音。她才没有关掉电视的能力,因为这是那个男人生命中唯一的放松时刻,是他努力工作挣钱养活他们之后应得的补偿。于是何子希把日本摇滚的声音开得很大,一边伤害着自己的听力一边残忍地满足某种循环往复,作为思想背景音的思考:如果有朝一日我聋了,在这台灯下写题写瞎了,那他们就会内疚,就会后悔……让他们内疚,后悔……让他们内疚,后悔……于是这样的背景音伴随着一道道受力分析,一道道工业流程,一道道几何关系,与默读题干的声音交织在一起——The HOME Remix, presented by DJ Zoe。


当一个电音制作者有什么不好。她最后坐下来,看着安静的相机想,努力和它开起这个玩笑。她盯着黑色的机器,盯着每一丝使用的痕迹,感觉视线在颤抖,强撑着不颤抖。最后她失败了……


晚自习下课铃刚打的时候,她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借着一片混乱(傻笑,又开始了)她低头匆匆扫一眼消息。


是语音。


她按下转换文字前脑子一片空白。


下周吧相机带回来不许再带到学校去除非其中考试你他吗能考班里前五不然我就卖了你那狗屁相机


爆炸的声音在空白的脑子里响起。何子希再次回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走廊尽头望着橙色夜空。血液沸腾,心跳过速,喘着粗气,肾上腺素狂飙九十多秒她才明白,这爆炸声是内心深处的自己在说,“就算炸了我的相机,我也绝不会让你把它卖掉换酒气,换刀,换恶气满盈,换充血眼睛,换电视开到一百二十音量。”让他们内疚,让他们后悔,让他们看梦想死在断崖边,不是因为摔落,只是仰望的时候断了脖子。三天内她第二次哭,没有任何哭的实感,好像晚风也不算加速蒸发,咸涩也不算味觉,泪水相当于怒火。她想起赢得那场比赛的时刻,最后是胡子花白的老教授问她要奖金还是尼康的中级机型。她笑着说后者,因为钱当然会给他发现,会被拿走,但是相机,这就是她参赛的目的,这就是她用画质特别低的国产手机努力构图努力修图的意义。她赢得手机摄影组金奖的照片是在回家的公交车站拍的。爸爸抱着小小的女儿翻过台风后倒塌的树干,两人笑得自然,画面张力强大。她让那些老教授看到了人文关怀和城市精神因为她有意为之。其实她新建一个个调整图层就像一次次敲打空虚的心灵。来一点对比度,来一点锐化,来一点冷暖明暗,这样炮制一份父爱和温暖。或许这样子拿到手的相机是应该被惩罚掉,因为她撒了谎,她的作品简介是一百一十三个字的谎言。其实没有关系,说出来什么不是谎言?城中村,家庭暴力和夹缝中求生的女儿,听起来就像假的,对吧?唯一的区别,和那些公众号文章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不想夹缝中求生。她想撕破这狗屎夹缝,想他妈的一脚踹翻这个屋子,想拍下它粉碎的瞬间,想让自己成为一个鲜血淋漓,破碎不堪的东西,让所有人后悔,让所有人内疚,让摄影社后悔内疚,让林一许小川也跟着后悔内疚——


“子希?行李箱以后不要放到——”


何子希惊慌失措地转身,看到周浩然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惊讶得后退一步。或许她的表情刻满了恐怖以至于吓到了一向处变不惊的语文老师,但无论如何这幅模样不应该被任何人看到。何子希本能地抓住扶手往楼下跑,跑得像脚不沾地,像身后有火腾腾而起。慌乱中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一直下楼一直下楼,听到周浩然竟也一直下楼一直下楼,荒唐,不要跟来啊——要么就永无止境地向下转,向下转,要么就不要跟着她跑啊——


在一楼她调转脚步出去,但是两边都是水池,跑到哪边都没有意义。她气愤地刹住脚步,握紧拳头站在那里,挑战地望着周浩然跑来。穿衬衫穿得格外讲究的老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为何笑容却还是显得很从容,此刻正发问道,“出什么事了,可以跟老师说说吗?”


那路灯在水面上反射,经由波纹的摇晃显得极像幻觉,此刻在周浩然脸上投上金色。


“看见不?”他问,“看不显!”娃们总是这样回答,那么一点点亮光,确实难看清,但娃们缺课多,晚课是必须上的。于是他再点上一根蜡,手里两根举着。“还是不显!”娃们喊,他于是再点上一根,虽然还是看不清,娃们不喊了,他们知道再喊老师也不会加蜡了,蜡太多了也是点不起的。烛光中,他看到下面那群娃们的面容时隐时现,象一群用自己的全部生命拼命挣脱黑暗的小虫虫。娃们和火光,娃们和火光,总是娃们和火光,总是夜中的娃们和火光,这是这个世界深深刻在他脑子中的画面,但始终不明其含义。


在距地球五万光年的远方,在银河系的中心,一场延续了两万年的星际战争已接近尾声。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



何子希闭上眼睛,深知自己脸上划过的东西是火焰而非眼泪。她知道隐瞒周浩然没有什么意义。她知道周浩然是那个男的的反义词。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她才哭,也许不是。但周浩然会保守一切秘密,这是最基本的,从他课堂上明亮的双眼里流淌出来的双向信任,饶是何子希也无法否认。水里有暖色的鱼在游动,周浩然专心地找到一个地方坐下来,那里不会被任何人看到,只面对树木剪影和波光粼粼。如果说在这一刻以前何子希还有什么犹疑,现在全都烟消云散了,因为她如此想要记录此刻,定格这神秘的波光,神秘的信任。于是她尽最大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在坐到石凳上的时候说,“是这样的,我想学摄影。”


周浩然没有发言,只是轻轻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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